2025 年 12 月 13 日,是第十二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当天,在哈尔滨市平房区的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举办庄严肃穆的悼念活动,缅怀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惨遭 731 部队人体实验与细菌战的殉难者,以及在抗日战争中舍身殉国的革命先烈与民族忠魂。陈列馆全体工作人员、各院校师生代表共同参与活动。视觉中国供图
2025 年 9 月 3 日,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隆重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 80 周年。
3000 人合唱团演唱的第一支歌曲是《松花江上》。1931 年,日军出兵占领了中国东北地区,此后 14 年,在反抗侵略的亚洲战场上,至少 3500 万名中国军民伤亡。中国抗战,是开始最早、历时最久的反法西斯战争。
无论 80 年前还是现在,大家都清楚地知道,最终的胜利,夹杂着巨大的民族伤痛和苦难记忆。这记忆并非单一的、静止的过去——它在无数个家庭、村庄、城市中被讲述,在每一处留有伤痕的土地上生长。
2025 年 6 月,浙江义乌崇山村搬空了,它将随着城市化进程,消失在推土机扬起的尘埃中。
这个即将消逝在地图上的村庄,曾用最惨烈的方式承载历史。1942 年,侵华日军发动的细菌战中,三分之一的崇山村人感染鼠疫死亡,18 户灭门。村中 " 冲、茂、焕、基、晋 " 字辈的五代人几乎消失。
为了给死去的亲人讨公道,自 1994 年起,崇山村的村民代表向日本法庭提起诉讼,要求日本政府承认细菌战事实并进行赔偿。
村民自发调查,一个个家庭的记忆被回溯、打捞、核对、记录。" 记忆只有在被记录下来、被当事人以外的更多人共有的情况下,才能成为‘历史’。" 日本东京女子大学教授聂莉莉认为。
从这个意义上讲,崇山村人找回了自己村庄蒙难的历史。他们将一面墙大的遇难者名单搬进供奉祖先的祠堂。义乌民间将每年的 11 月 18 日设定为义乌细菌战受害者纪念日。
对日诉讼持续了 10 年,日本三级法院共开庭 40 次,细菌战诉讼在日本走完全部司法程序。他们败诉了,但几万字的判决书认定了细菌战的事实,这是历史上首次认定日军在侵华战争中使用了大量的细菌武器。
2025 年年末,崇山村消失了,细菌战原告团的成员只剩下一位在世。那片废墟中,曲江王氏祠堂依然矗立,门边上钉着的 " 侵华日军细菌战义乌展览馆 " 牌匾字迹清晰。
因为那些 " 冬天没袜子穿 " 的农民对历史真相近乎执拗的守护,因为他们曾经的抗争、讲述和记录,才让伤痕之上,生出了对生命尊严的确认,让曾经的记忆," 为了和平 " 与 " 不再重犯 " 的心愿,不会随之湮灭。
2025 年夏天,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的电影《南京照相馆》上映。豆瓣网用户打出 8.8 分,一网络购票平台上该片得分 9.7 分。导演申奥在长春电影节上致谢:" 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就是书写了《南京大屠杀》这本书的张纯如女士,我们的很多灵感,很多素材都基于你一笔一画的描绘。"
这个夏天,江苏淮安的张纯如纪念馆经历了一段罕见的流量冲击——平均每天涌进 3000 多人。对这个只有两个人员编制的区县级纪念馆来说,意味着每一平方米挤着 3 个人。
这位早逝的华裔女作家被越来越多的人记起。1994 年,当崇山村村民在一场看似不可能的跨国诉讼中艰难跋涉时,太平洋彼岸,张纯如也在对抗着遮掩历史的力量。
那一年,美国加州一场纪念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的会议上,记录历史现场的照片让张纯如经历了极度痛苦的时刻。她意识到,与日本遭受原子弹袭击和犹太人在欧洲所遭受的大屠杀不同,亚洲以外的人几乎不知道南京大屠杀的恐怖。她决定用写作对世界讲述这段历史。
张纯如四处查阅写作南京大屠杀所需的一手资料,在上千份档案中翻拣,手指留下被纸张边缘割破的小口,指尖被墨水染黑。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腐烂陈旧纸张的味道让她头痛,她有时不得不戴上口罩工作。
在南京,每个见到她的幸存者,都想在离世前讲述南京大屠杀的事。她看遍南京郊区的大小刑场和丛葬地。挹江门、中山码头、煤炭港、普德寺、燕子矶 …… 张纯如想尽量让自己置身于 1937 年的环境中。
写作前,张纯如就清楚,对于研究南京大屠杀的学者," 日本右翼极端分子会威胁他们的人身安全 "。她毫不在意," 让全世界知道 1937 年发生在南京的那些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
2025 年 12 月 13 日,南京大屠杀死难者第十二个国家公祭日,南京上空警报再次响起,3000 只和平鸽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集会广场放飞。北京、上海、辽宁沈阳、重庆、香港特别行政区等地,举行悼念活动。
这一天,尽管天气阴冷,飘着雨夹雪,张纯如纪念馆还是挤满了前来缅怀的人。张纯如的雕像前,层层叠叠的鲜花中,夹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卡片。
对那些尊重历史和真相的人,1937 年冬天的记忆,不再是模糊的传说和个体的伤痛,而是一种不断被讲述、被确认、被传承的公共遗产。
如今,这种传承,正以各种具象的形式,被郑重地安放在民族的集体记忆之中。
2025 年,在卢沟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一面由 5098 张黑白照片组成的巨型矩阵墙沉默矗立,宏大的历史落细为无数个体的生命瞬间。
这些照片记录着 14 年抗战里的细微变化。1933 年长城抗战时期,中国军队在装备、士兵素质、军官指挥能力等各方面都与日军有较大差距,虽拼死抵抗,却无法扭转惨败的结局;后来,抗日统一战线建立起来,正面战场有了反攻的迹象,国际援助随战局推进逐步汇聚—— " 照片里人的表情是有变化的,从看不到希望,到越来越有希望。"
也有无法被影像记录的记忆。东北抗联,那支 " 抗敌最早、坚持最久、条件最恶 " 的队伍,在零下 40 摄氏度的严寒与频繁的 " 围剿 " 中战斗,留下的影像少之又少。
但东北抗联的记忆并未因影像的稀缺而湮没。在白山黑水间,人们通过口耳相传的歌谣、传说与回忆,记下了这支队伍的英勇,传承着 " 血战到底 " 的抗战基因。
2025 年,这些 " 记忆 " 格外深刻。
它们并不指向 " 苦痛 " 和 " 仇恨 "。它是天安门广场上引领新式装备方队出场的 80 面战旗,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支功勋部队的光荣历史。它是一个民族从历史烽火中走来、面对复杂世界时的前行共识和深沉底气。
它们被不断讲述、传承,被每一代人重新确认,并赋予面向未来的力量。
最终,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都将指向未来。它关乎我们如何理解自己的历程,并带着这份理解,走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