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桔香里的岁月长歌

夜读|桔香里的岁月长歌

2025-11-20 动态更新

晨雾未散时,快递员的敲门声叩开了沉寂的清晨。捧回沉甸甸的纸箱,指尖触到缝隙里渗出的星星点点的橙红,我仿佛已嗅到了故乡的气息。

小心翼翼地剥开层层旧报纸,金铃似的砂糖桔簌簌颤动,每个果实都裹着层薄霜,像是北方的雪意跋涉千里,最后凝结成南国枝头的清甜。哥照例在箱底压着张红纸,歪斜的“大吉”二字被水汽洇得微皱,像是岁月本身留下的纹路。

记忆的藤蔓攀回童年的院角。我家那棵桔子树总在深秋挂满灯笼般的果实,橙红的色泽点亮了萧瑟的季节。哥哥赤脚攀上青砖墙头,衣兜装着浑圆的果实,衣襟被汁水浸得透亮。我们蹲在井台边剥桔子,指甲缝里渗进的酸涩能留到冬至。

那些年,哥哥总把最饱满的几颗藏在瓷罐里,等我生日当天掀开盖子。橙黄果实裹着白霜,像捧着一罐冻住的阳光。记得十岁那年天气骤冷,瓷罐里的桔子冻成了冰疙瘩。哥哥蹲在灶前烤火盆,把桔子放在余烬边暖着。橘皮焦香混着柴烟在屋里游走,比年夜饭的腊味更先唤醒年关的暖意。

后来我去省城念书,绿皮火车载着少年奔向山外的世界。站台上,哥哥塞来鼓鼓囊囊的布袋,隔着帆布都能摸到果实凹凸的纹路。在大学宿舍铁床的月光里,我数着桔瓣上的经络,总想起他蹲在邮局柜台前填包裹单的样子——蓝墨水在汇款附言栏小心翼翼地写下“给弟弟过生”,笔画郑重得仿佛在誊抄经文。

中年时节,快递单成了新的信笺。哥哥的字迹愈发滞涩,却始终记得在备注栏写下那几个字。有次出差路过老家,撞见他戴着老花镜比对物流价格,枯竹般的手指在手机屏上迟疑滑动。

窗外的桔子树早已砍去。茶几玻璃下压着的,是我们年少时用桔皮拼的生肖画,边缘蜷曲成记忆的弧度。他忽然从樟木箱底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三十张汇款单存根,最旧的那张印着1993年的邮戳,附言栏里褪色的字迹一下子撞碎我的泪腺。

今年霜降后视频通话,屏幕那头的哥哥举起个竹筛:“看,给你留的砂糖桔。”镜头扫过,晾晒的桔皮已在潮湿的空气里风干成褐色云片。我突然看清他两鬓的雪色,竟与二十年前枝头的初霜如此相似。

那些跨越千山万水的果实,原来早将春秋的更迭酿成了糖分,把地理的间距熬成了糖霜。他说新栽的桔树刚过腰高,等来年挂果时,要教我女儿辨识向阳果子的甜。

此刻晨光漫过窗棂,砂糖桔在瓷盘里漾出暖色。剥开的瞬间,清冽气息裹着旧年月扑面而来。窗台上风干的桔皮蜷缩如小船,载着三十载晨霜暮雪,在记忆的长河里静静漂转。玻璃罐里攒着的红纸签渐次泛黄,“大吉”的墨痕却一年浓过一年,仿佛那些未出口的牵挂,都在方寸红笺上开成了永不凋零的朱砂梅。瓷盘边静静躺着今年的快递单,条形码下藏着行小字:“收件人特殊要求:轻拿轻放。”短短几字,满是温柔与细致。

暮色渐沉时,我拍下果盘里最后三颗桔子发给哥哥。视频邀请立刻亮起来,镜头里他正把新晒的桔皮穿成串,背后白墙上晃动着早年我们二人的合影。哥哥忽然转过手机,让我看院角那株新栽的桔树苗——不过三尺高的细枝上,颤巍巍地开着两朵白花,像是岁月不小心漏下的星光,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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