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希文明互鉴中心主办的第二届全球文明互鉴论坛于2025年6月25日在重庆北碚西南大学开幕，吸引了来自全球五大洲二十多个国家的六十余位专家学者参会。本次论坛主题为“古典智慧与全球南方”，设立“从全球南方阅读柏拉图”“从全球研究当代希腊”“文明互鉴下的中欧关系”三个平行论坛，旨在从中希两大古老文明中寻求化解当代世界问题的智慧，为全球学者交流对话搭建平台，尤其关注倾听来自南方国家学者的声音。

来自东京大学的纳富信留教授参与论坛，发言题目为《苏格拉底、柏拉图与对话的可能性》。

纳富信留（东京大学）

大家好，我是来自东京大学的哲学教授纳富信留。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我对“对话”这一哲学实践的一些思考，尤其是它在当代社会中的重要性。

首先，我想谈谈当今日本社会对对话的普遍呼吁。无论是在社会问题、政治、商业还是教育领域，我们都能听到“需要更多对话”的声音。然而，尽管“对话”这个词被频繁提及，却很少有人深入探讨它的本质和实现方式。许多人因为失败的对话经历而对对话产生怀疑，甚至陷入一种“厌恶对话”的状态。这种现象让我想起了柏拉图在《斐多篇》中描述的“misologos”（厌恶理性）。我认为，对话并非易事，它需要哲学层面的思考和实践艺术。在我的著作《对话的艺术》中，我尝试区分对话与其他语言活动，比如闲聊、说教或广告，并指出对话的核心特征实际上源于柏拉图的对话理念。

接下来，我想将苏格拉底式对话置于全球哲学的背景下进行讨论。有人认为苏格拉底式对话仅仅是古希腊的独特产物，但我并不认同这一观点。实际上，印度、中国和日本等文化传统中也有丰富的对话形式。例如，印度的《弥兰陀王问经》记录了佛教僧侣那先与国王米南德一世的对话，展现了跨文化对话的早期实践。这种对话形式虽然与苏格拉底对话不同，但同样体现了哲学探索的精神。此外，希腊传统中“国王与智者”的对话模式（如克洛伊索斯与梭伦的对话），以及孔子与弟子的问答形式，都值得我们进行跨文化比较。苏格拉底式对话的特殊性在于它承认无知，并通过提问揭露对话者的无知，而非直接传授知识。这种对话以“探索真理”为目标，而非追求所谓的正确答案。在当代社会，我们面临的环境问题政治冲突等复杂议题同样没有明确的答案，因此苏格拉底式对话的模式显得尤为重要——它鼓励人们在无知中协作，共同接近真理。

最后，我想强调，真正的对话需要“完全平等”的条件。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超越身份、年龄、性别和知识水平的差异。我特别欣赏保罗·弗莱雷在《被压迫者教育学》中提出的观点，他对比了“灌输式教育”与“提问式教育”，并强调后者通过平等对话实现师生共同成长。这一观点与苏格拉底式对话的理念高度契合——教育是灵魂与灵魂的平等交流。此外，柏拉图在《斐德罗篇》中讨论了书面与口头对话的优劣：口头对话具有即时性但易被遗忘；书面对话可以被反复反思，但也可能因脱离语境而影响翻译的准确性。有趣的是，柏拉图通过书写对话录，将对话提升为哲学本身。他对灵魂不朽的信念（即灵魂与永恒真理相连）也为对话的平等性提供了形而上学的基础。在此，我想抛出一系列问题供大家思考：我们能否真正接纳无知？我们能否真诚地倾听他人？

总结来说，对话不仅是一种语言活动，更是一种哲学实践。它要求我们重拾苏格拉底的精神——在无知中勇敢提问，在平等中真诚交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应对这个复杂世界的挑战。希望今天的分享能为大家提供一些启发，也期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与大家展开更深入的讨论。

（译者：荣一霖，希腊帕特雷大学“中国希腊文明比较”联合硕士项目2024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