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潮起》第二季第二期正式上线，这一期的嘉宾为九号公司创始人兼CEO王野。
这家首开机器人鸣锣上市先河的公司革新了很多人对机器人的认知。平衡车实现百万级别销售、割草机走俏海外、电动车悄然崛起，九号公司的每次突破背后是一群中国工程师的冒险之旅。
作为一名80后工程师，王野经历了从“技术咖”到深谙市场逻辑和用户痛点的创业者的身份转变。王野近期接受了界面新闻的独家专访，分享了他在冒险过程中的心路历程和观念蜕变，以及对于一流公司定义的看法。
寻找机会的“屠龙术”
2020年，上交所，一台机器人敲响了上市锣。
这个颠覆以往的举动来自九号公司。一方面，公司通过这种形式向全球展示最新的技术和产品。另一方面，也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公司团队的“不走寻常路”。
事实上，这家公司的掌舵人王野在20年前就开始了创业。2006年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机器人研究所硕士毕业之前，王野便跟导师王天民创办了博创机器人，主营排爆机器人，服务于国家重大项目，例如奥运会安保、反恐等。
“后面我们发现中国很安全，相较之下，更大的需求来自海外。当时最大的客户是中东，如沙特、伊拉克，另外还包括中亚，需求来自炸弹处置，价格达到数十万一台。”王野提到。
尽管产品价格不菲，但太小的需求阻碍了商业闭环。有一次，王野跟当时的合伙人韩广聊天，韩广感叹，“兄弟，我们炼的全是‘屠龙术’。”这句话让王野记忆犹新，他发觉自己处在这样一个行业——“自身具备能力，但是要到处去找龙，而且没有龙”。
契机出现在2010年。这一年，曾经在2002共同创业的伙伴聚在一起外出游玩。在三亚的沙滩上，他们接触到赛格威（Segway）的产品——一款作为旅游租赁用途、收费达到半小时400元的平衡车。王野意识到两个重点：“首先，这属于机器人，这个领域我们的技术有用武之地。第二，这个产品有产业化的前景。”
当时，大伙身处一个肯德基，随手抓起眼前的餐巾纸，在上面算起商业模式和技术模型，得出的结论是“完全可行”。进军这个行业的决定应运而生。
“一环一环下来看似有偶然性，其实蕴藏着必然性。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处在一个找方向的状态。直到今天，我们还是觉得，最大的经验吸取是财富要从市场中来。两只脚走路，一只脚是技术，另外一只脚是市场。”王野告诉界面新闻。
2012年，九号公司正式成立。彼时，平衡车仍是“富人的玩具”，以赛格威产品为例，单价高达7、8万元。
最初，九号公司主打景区租赁模式，但在上面栽了跟头。B端运营费时费力，加上存在很多安全性的考虑，很快公司转向to C模式。
这个思路来源于测试过程中。王野回忆道，当时在街道、小区、产业园等不同地方测试时，路人都会围上来，询问“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好玩”。
不过，这一闭环卡在了价格环节。“当听到要2、3万元，大家扭头就走。”王野坦言，这个过程其实是作为一个无意识的田野调查，把问题锁定在“能做到多便宜”上。这一过程中，王野从一个“技术咖”开始蜕变，逐步敏锐地捕捉市场的需求和关注点。
“创业过程中什么时候最难？出发的时候最难，就是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事情，敢不敢迈这一步。”帮助王野克服这个坎的是家人的支持。当时，他回家问妻子的意见：“我准备重新创业，大概率的结果是我们得天天吃面条了。”妻子的回答是，完全没问题，跟他一起吃面条也很开心。
2012—2013年，九号先后推出平衡车，把价格打至3万元和1万元。尽管定价已有大幅下降，但价格仍无异于奢侈品。
“那个时候做硬件其实是很简单的思路，在于有没有机会让单件变得更便宜。”王野提到，“我们调研街上的电动车，价格到多少钱才能普及，答案是2000-3000元。而平衡车比电动车还要小一些，所以它不能超过3000元，最好不超过2000元。”
Go big or go home
2015年，九号公司发售了一款定价仅为1999元的平衡车，推出的第一年就卖了50万台。至此，平衡车从奢侈品变为人人触手可及的科技酷玩。
同一年，九号公司完成了对赛格威的全资收购。赛格威可以说是平衡车的“鼻祖”，九号公司这一操作在资本市场上被戏称为“蛇吞象”。这也成为公司发展历程的关键一环。
后起之秀收购行业老大，这在资本市场上像天方夜谭，但此前已有迹象——九号公司做到了赛格威没能实现的规模化。
从8万元到低于2000元，九号公司把平衡车的价格打下去超过95%。王野提到，背后是把成本压缩了99%，最大的基础来源于中国供应链。
“其实还是工程上的第一性推演。赛格威所使用的电动机是双绕组，这种电机可靠性非常高，但也很贵。后来我们发现，其实中国的电机产业能够做到7个Sigma（功率角）以上，只要一个绕组。而且这种电机是伺服电机结构，即工业的机床电机加上很精密的减速器，而减速器是齿轮和轴承等装配起来。电机的制造可以更加流水线化，规模下成本可以大幅降低。所以我们一定要把齿轮干掉。”王野表示，这一核心在于直驱，受到电动车的启发，满大街的电瓶车都是在后轮使用直驱的电机，质量可靠的同时成本很低。
另一个关键是大幅度微型化的电路板。例如原来的控制板有5个陀螺仪进行平衡感知，成本达到数千元。王野团队受消费电子产业链的启发，用几块钱一只的半导MEMS陀螺仪作为替代。此外，赛格威成立的年代锂电池非常贵，但到2014年时锂电池的价格已经降低到约2元每瓦时，加上九号公司将整车重量从45公斤降到10公斤，减少了电池用量。这些都极大推动了降本。
但价格降低不可避免带来利润压缩。王野提及，产品1万多元的时候，毛利率能达到40%～50%，但是把价格打下去则意味着要主动把毛利率降到10个点或者15个点。
“你说有把握吗？没有，但是不做肯定就没机会。我们在美国时也请了一个顾问，不知道谁说了一句go big or go home。要不强大，要不回家。我们不想go home，就冒险去做一个更伟大的事情。”王野说。
事实证明，九号公司这一步棋走对了。价格大幅下降后，公司将平衡车销售做到百万级。这是赛格威创始人想做而一直没做成的事。
这一过程，王野对科技公司的理解和定义也发生了改变，随着原来专业人士或者科研单位才拥有的技术成为大众随手可及的日常，王野认为，“改变世界不是说你赚了多少钱，而是你的东西能让世界变得有点不一样。”
一流公司做创新
在九号公司的厂区，测试人员操作着不同平衡车“丝滑”骑行，避开障碍物、冲上斜坡。这里生产的每一台车下线后都需要进行人工测试，测试过关后，测试员会扫码打卡、录入系统，表示车辆可以装箱出厂。
另一楼层的CNAS实验室里，多个部件正在测试，里面的设备多为自主开发。一侧在进行性能测试，模拟满载的一辆车行驶过程颠簸起伏的情况下的车架强度。另一侧，相关部件正在做防水测试。
目前，九号公司平衡车累计销售超过400万台，电动滑板车全球出货量突破1400万台，在这两个品类里均是全球第一。
在发展平衡车的同时，王野洞察到，滑板车是能解决欧洲很多个人交通痛点的一个品类。首先是防盗，可以不用停在路边；其次，欧洲、中国和日本都存在道路狭窄、人流车流多的问题，而滑板车作为一个条形产品，能够极大满足通过性要求。
不过，滑板车在国内并不合规，而九号公司始终想要个“中国编制”，两轮电动车品类因此诞生。
面对雅迪、爱玛、台铃、绿源、新日等头部企业，新晋品牌突围的可能性很小。王野选择另辟蹊径。他发现，当时市面上的电动车只是解决了“代步小电驴”的问题，而公司的重点在于基本功能需求之外的附加价值，“比如不怕被偷，因此我们在防盗上下了非常大的功夫。还有是爬坡动力。这些问题过去没有厂商解决，或者说有厂商想要解决，但发现成本很高。”
在王野看来，机器人不是一个品类，是一个技术站的概念。“很多人会问我，为什么做平衡车这么高科技的机器人后还要做电瓶车。在我们看来，机器人更多是一个技术站，可以让各行各业产生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和功能。”
解决新增痛点也带来了很多成本。王野坦言，“当时也是一个冒险，我们好几次都说自己是leap of faith，有信念地勇敢一跃，这种感觉蛮多的。”
不断地求证，大胆地冒险，为王野和九号公司拓宽了更大的空间。曾经的屠龙术终于可以运用到各式各样的场景之中，成为亿万人身边的法术。
产品风靡海外后，九号公司向标准制定者的角色转变，参与制定了美国的UL2271和2272认证，并牵头IEC/TC125新提案的制定。这意味着，如果有后来者要进入该赛道，需要符合这一标准。
这也印证了“一流企业做标准”的说法。但王野认为，一流公司是做创新，“我们不追求市占率，而是希望在中高鉴赏力和中高购买力的人群里我们是首选品牌。除了实用主义之外，也有价值信仰的追求。”
王野告诉记者，技术的价值威力在于认知上不可能一起实现的事情同时被实现了。他以乘坐仰望汽车的体验为例，转弯和并线的支撑性很好，没有任何侧倾，而悬挂又很软。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原地掉头功能，易四方技术平台搭载了四个轮边电机，能够实现四轮独立驱动，“这个技术实实在在能在很多窘迫的时候解决问题，例如停车时两侧车辆距离过近。”
“又软又硬又轻又稳，很矛盾的一个感觉。仰望完成了一个我认为在中国汽车历史上具有颠覆性意义的里程碑事件。作为一个工程师，有企业把这样的东西做出来，‘太可怕了’。”王野说。
王野认为，消费者是愿意为增值的技术、增值的品牌支付溢价的，就像仰望，探索新技术的同时兼备很好的设计，这个品牌也获得了大众的认可，“仰望的车内集成了多种技术，尽管不是每一天都会用上，但技术本身的存在就具备价值，从而带来更高溢价。像比亚迪这样的公司，有很强的技术信仰，也是九号公司的榜样。”
作为全球头部平衡车和滑板车企业，王野坦言“永远处于被追赶中，肯定有压力”：“就像汽车产业，奔驰发明了汽车，但奔驰现在并不是全世界最大、最强的车企。比亚迪晚了差不多100年，现在已经超过它。所以创新这件事情是永无止境的。因此，如果某种技术真的为消费者所依赖，可以带来新的安全感和便利性，那我们一定会all in。”
王野所畅想机器人基建的未来，已经逐渐成为可以触摸的现实。王野与九号公司展现了走在世界科技与制造业核心的中国，正孕育着怎样一批工程师。他们敢于通过不断地冒险去坚持自己的理念，也从来没有停下过探索创新改变科技生态的脚步。
